当前位置 主页 > 长期耐玩传奇 >

从他们对残疾人的态度里,我看到了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

  

中国青年报·中青在线记者 李玥

今年5月,受中国民促会的邀请,我和一些为残疾人群体提供服务的公益组织代表赴日本东京参访。从北京出发,只需三个小时飞行。

出发那天,一同候机的有一位肢体障碍者,他坐在轮椅上,排在队首优先登机。他是归国还是去旅游?我清楚地记得我那时候的好奇心。

刚到日本那天,在地铁站里我遇到了一位盲人。和周围的上班族一样,他穿衬衫打领带,穿梭在地铁里。他头扬得高高的,走得飞快,日本的盲道实在是太明显了。特别的还有社会共识:盲道是视力障碍者的出行通道,健全人是不会且不应该占据的。

从他们对残疾人的态度里,我看到了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

日本东京地铁里自由出行的视力障碍者

在地铁站,他去买票,没人上前询问,但看到他的人都默默让出了一条通道,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排到了队首。搭乘扶梯时,等电梯的人也同样排在了他的身后。上地铁时,正赶上下班高峰,但人们也自觉地把他让在了最前面。没有人讲话。

在日本,几乎每一个电梯,都有盲文按钮,还为肢体障碍者专门设置了较低的按钮。电梯会报楼层,避免视力障碍者出现不知道该在哪层下的尴尬。

从他们对残疾人的态度里,我看到了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

日本的电梯按钮方便盲人和肢体障碍者使用

进入公共洗手间前,会有盲文指示牌,方便视力障碍者自由出入。甚至,在供肢体障碍者使用的洗手间里有一张小床,他们在使用洗手间后,可以短暂休息。所有公共区域都有坡道,供轮椅自由出入。室内一些地方设置有扶手,上面的盲文标识十分清晰,为视力障碍者提供方便。

从他们对残疾人的态度里,我看到了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

室内扶手上的盲文标识

我被这样的尊重感动。在拜访一家为肢体障碍者服务的机构时,我向负责人表达了敬意。那位坐在轮椅上却依然西装革履的负责人笑着让我猜,20年前,日本地铁里的无障碍设施有多少?

“连1%都不到。”他举起一根手指,摇了摇头。1990年,东京470个地铁站里,无障碍电梯数量几乎为零。如今,770个地铁站,87%以上有无障碍电梯。这个拥有1亿人口的国度,残障者有940万人。

这位负责人告诉我,1986年日本障碍者群体自发成立DPI-Japan,致力于通过开展公共倡导和政策倡导活动为障碍者发声,保障和完善残障群体的基本利益和需求。这家机构从负责人到工作人员,均以肢体障碍者为主。他们认为,只有障碍者本身更懂这个群体的迫切需求。

他们从1989年开始启动交通活动,每年都有一天组织残疾人乘坐地铁出行。那时候,日本的肢体障碍者不敢出门,旁人的质疑就甩在面前:你们行动不便,为什么还要出来坐地铁?

但DPI-Japan坚持,“如果不去为自己的利益代言,那改变将不可能发生”。这家机构开始无休无止地组织肢体障碍者出门。

从他们对残疾人的态度里,我看到了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

日本东京街头自由出行的肢体障碍者

他们执意和普通人一起坐地铁,宣告自己的权利。最开始只有几个人出门时,工作人员会把他们一一抬下去。但后来,当有几百名甚至几千名残疾人一起上街时,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,社会需要的不是更多的人来抬他们,,而是让残障者也能自由自在地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出行。

这个组织乐此不疲,花了20年时间,以此推动东京地铁的无障碍设施增加到87%以上。

在日本,公交车会贴一个轮椅标识。当有肢体障碍者上车时,车的台阶处会伸出一个挡板形成坡道。上车后,也有专门固定轮椅的位置。

当残疾人乘坐地铁时,会有工作人员拎着“手提箱”大小的物体,那是一个可折叠的坡道。铺在车厢和站台之间,不需任何人帮助,轮椅就可自如上下。

甚至,出租车也推出残疾人友好专车。比如,有些车可以把后两排座位收起来,打开后备箱,会伸出一个坡道供轮椅进入。

从他们对残疾人的态度里,我看到了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

肢体障碍者自由购物

拜访完这家组织,出来的路上,我们正好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,驾驶一台电动轮椅,汇入下班人流。他的权利,是一大群残障人士不断走在街上,不断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争取来的。

在日本,即便是重度障碍者,也能享受这样的平等和尊重。

拜访一家重度残障者的日间照料机构时,正赶上下午活动时间。这些障碍者只能躺在轮椅上,唯一能动的只有嘴巴和眼睛。甚至,有人伴随智力障碍或是视力障碍。

在一间宽敞的活动室里,他们被志愿者推出来,围成一个圆圈。一个带有响声的球摆在每个人面前,顺着一条长长的滑道滚落,把球滚得最远者获胜。

盲人可以听到球互相撞击的声响,肢体障碍者在一边计算分数。哪怕是全身没有一处可以自由移动的重度残障者,也能在志愿者的帮助下微微转头,用牙齿咬住一个塑料棒,把球从高处推落。即便重度障碍者,也可以有游戏,有竞争与合作,也可以有如此开心的大笑。

日本一直努力推动残障群体和普通人群的融合。我们去了一家开办十多年的融合餐厅吃饭,服务人员由障碍者和非障碍者组成。餐厅能同时容纳20多人就餐。

楼上是培训机构,为心智障碍者提供不同等级的培训。能力较好的,会教他们与人沟通的工作,比如点菜、接电话。障碍程度较重的,也能完成折叠宣传单、摆放碗筷这样经过重复训练就能掌握的技能。

和日本任何一家普通餐厅一样,看不到任何针对残障人士的宣传。我们好奇地问负责人,会以残障或者公益服务为卖点,向公众宣传这是一个由残障人士经营的餐厅吗?

“当然不会”,这位负责人回答地干脆且惊讶,“即便这样做,也不会给餐厅带来什么改变,因为顾客选择我们看中的是味道、服务和品质,不是情怀和怜悯”。

不贩卖情怀如何生存?但吃到了美味又实惠的午餐后,我们明白了负责人的话。一位团友感慨地说,一个社会企业或许可以靠情怀诞生,但不能靠情怀生存,他们卖的不是情怀,是品质。